在下野地过年的快乐记忆
石河子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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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 时间:2024年02月02日 来源:石河子日报
■高永明
下野地垦区,地处新疆沙湾县(今沙湾市)西北大片盐碱荒漠之中。1958年3月,垦区成立之前,这里渺无人烟,生长着大量的红柳、梭梭、枇杷柴、骆驼刺、芨芨草等灌木,成群的野羊、狼、狐狸、野兔、呱呱鸡等在此出没。老沙湾一带农牧民把这里称作“西野地”,后来随着军垦职工的开发建设和历史演变,“西野地”以北更远的地方7个农场,逐渐被统称为“下野地”。
吃过腊八粥,离过年就不远了,农场职工群众来自五湖四海,天南地北,口音不同,习俗不一,但渴望过年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
在工作辛苦物资匮乏的年代,过年对于农场职工来说是最大的幸福,因为过年终于可以放几天假。连队要杀猪分肉,豆腐坊要做豆腐分豆腐。各家各户要用平时积攒的白面蒸一大锅白面馍馍,要炒葵花籽,要买一点花糖,还要给娃娃们几毛压岁钱,听听几声鞭炮响。大姑娘、小媳妇和娃娃们,也要扯块花布,过年穿件新衣裳。
“乡下过年杀头猪,肉美香飘几间屋。遍邀朋友来品尝,好吃真是好到哭。”这首诙谐幽默的打油诗,不知出自何处,但是在下野地过年,最令职工群众喜笑颜开、拍手称快的事,还属连队杀猪分肉。那时候所有农场基层单位食堂,都有一个猪圈,饲养着十几头、二十几头肥猪。平时职工食堂很少吃肉,但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单位领导一定要杀上几头大肥猪,按人头分肉,犒劳所有在田间辛勤劳作的职工们。
记得1969年刚建队的下五场(原132团,今属133团)14连,连长石孝友、指导员潘勇,对职工生活极为关心。从建队开始,就非常重视大食堂养猪工作,几年时间,14连就成为全场养猪最多的单位。春节来临,14连领导决定,按人头给连队职工群众大人小孩每人分两公斤猪肉。这消息一经发布,全连职工群众喜气洋洋,奔走相告。
连队杀年猪那天,虽然飘着雪花,但是,大食堂旁边两口冒着腾腾蒸汽的大锅边,仍然围满了观看杀年猪的群众,就好像肥猪肉马上就要吃到嘴里一样。
1956年从河南支边来到下野地工作的蒋二魁,是炊事班里杀猪的好手。逢年过节,只要连队杀猪,就是蒋二魁最忙的时候。那天,两口直径一米多的大铁锅装满了水,锅底下大块的梭梭柴噼噼啪啪旺旺地烧着。五六个青年职工将大肥猪的四蹄一捆,抬上大案板。另一个炊事员赶紧在案板前面摆放一个大卡盆,等着接猪血。
过了两三个小时的功夫,6头大肥猪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职工刘增田十来岁的儿子,在人群里大声地叫着:“蒋叔叔、蒋叔叔,给我一个猪尿泡,给我一个猪尿泡。”尖声奶气的喊叫,叫得老蒋心里炽热,看着孩子渴望的眼睛,老蒋割下一只猪尿泡,倒干净里面的脏东西,递到了盼望已久的孩子手里。一群半大孩子立即一哄而散,欢快地跑着去踢猪尿泡做的足球了。
那时候,过年分肉不要钱,炊事员们把猪肉按两公斤一份分好,摆放在冻得硬硬的、铺着塑料薄膜的篮球场上。职工们在司务长那里抓阄捏号,然后按顺序先后,不挑不拣,家里有几口人就挨着拿上几份。大家个个脸上荡漾着笑容,端着大盆猪肉自是欢天喜地。
在下野地农场过春节,还有一个让职工群众最流连忘返的地方,就是连队豆腐坊。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场职工生活条件很差,最美的下饭菜就是白白嫩嫩的豆腐。几乎所有连队都有专门的豆腐坊,配置两到三个职工,专门给连队大食堂和职工群众做豆腐,用来改善本单位职工群众的生活。
下野地职工群众吃豆腐的方法五花八门,鲜嫩的豆腐可以煎着吃,老豆腐可以炸着吃,可以用作火锅吃,也可以烤着吃,烹炒煎炸,炖烤焖煮,加油盐酱醋腌着吃,样样适宜,吃法千百样,豆腐不重样。白嫩坚挺的豆腐在农场职工群众的手里,洗尽铅华,完成了华丽转身和身份的变化,豆腐宴、豆腐火锅、豆腐炖鱼头、麻婆豆腐……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方方正正的豆腐顷刻间花样百出,天南地北文化浓厚,豆腐菜肴美不胜收,色香味俱全,勾得馋虫直往外冒。
做豆腐虽说工艺不复杂,却很累人。6连是个有大人小孩三百多口人的连队,副业排长汪成香为了让职工群众过年早日吃上豆腐,带领豆腐坊的三个职工,半夜就起身,磨豆子、煮豆浆,做豆腐忙个不停,每块豆腐每张百叶都浸透着他们的汗水。
做豆腐先得把精选过的黄豆泡上一夜,泡过的豆子膨胀起来,变得白白的、软软的。黄豆去皮后就开始磨浆,6连豆腐坊磨浆用的是大石磨,直径一米多。副业排有一头很听话的小毛驴,承担了拉磨的主要任务,石磨转起,磨碎的豆子变成了乳白色的豆浆,从磨缝里涓涓地流出来。
磨下来的豆浆,再用布兜晃动过滤,一般常用的方法是把滤布四角系在“H”形木架的四个顶端,中间悬挂到房梁上。刘师傅握着木棍,一上一下晃动起来,乳白色的豆浆便哗哗流到大缸内。接下来,把豆浆倒入铁锅中烧煮,豆浆经大火烧煮沸腾后,浆锅内烧稠的浆面上形成一层黄亮亮的皮子,俗称豆腐皮。有经验的刘师傅用光滑的红柳棍轻轻一挑,一张薄薄的豆腐皮就起身了。豆腐皮营养价值很高,据说有清补功效。
那时候,连队用豆腐皮来照顾病号和生了孩子的女职工,前者将其与木耳等做成各种素食;后者买回去,烧成皮汤,再打上两只鸡蛋,有催奶补人的作用。当然,后来很多职工家庭,将豆腐皮切成细丝,浇上辣椒油生抽,当作下酒的好菜。
豆浆烧热后,倒入缸中,开始点豆腐,这是做豆腐的关键工艺,一般都由汪排长亲自操作。民间有俗语:“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说的就是卤水和豆浆在一起,毒性也就顿时消失。点盐卤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豆腐的嫩老程度,汪排长每回都是待豆浆出锅下缸后,用少量的卤水慢慢点入豆浆,这时的豆浆也随之逐渐变稠,他用明亮的目光观看豆浆中泛起的泡泡大小,准确地判断卤水的添加量是否合适。经过他点卤的豆浆就变成了嫩豆腐,俗称“豆腐脑”。
这时,师傅们用大铁勺将豆腐脑舀入有底板的木模中,盖上浆布,用沉重的水泥板压出多余的黄水,之后打开浆布就看见雪白鲜嫩的豆腐了。那时候,连队过春节分豆腐也是按人头分的,记得好像是两毛钱一公斤。家家兴高采烈地端着大盆或者提着水桶,去豆腐坊领豆腐。
腊月二十三祭完灶神,虽然照常拉沙运肥,但是职工家家户户仍然抽空置办年货。一年来,这也是最舍得花钱的时候,不管穷富都要过个年。陶瓷庄离红光镇(今133团红光镇)十几公里,职工温学光家5个孩子,老温夫妇计划过年给孩子们买些糖果、花炮,还要扯几块花布,给女娃娃做件新衣裳。星期天,老温骑着永久牌加重自行车,把两个儿子驮在后面的支架上。到场部十几公里路不容易,孩子们早就想跟着去镇上凑热闹。
快过年了,镇上大商店里人真多,熙熙攘攘,老温不想让两个孩子失望,提前给每人发了2元压岁钱,让他们自己支配。孩子们没去买吃的,而是一溜烟地跑向了新华书店。老温掂着化肥袋子在场部大商店里转悠,糖果、粉条、花生米、酱油醋等就是目标,老温或多或少地各样买了一点,然后按照老婆的吩咐,又为大人小孩仔细选择了布料。当然,大商店里也有不少拿着空袋子转来转去的人,不知道他们在选择什么货物。
19队职工鲁沛航,有一回过年给孩子买了3串一百响的鞭炮。除夕晚上放了一串,初一早上天还没亮,孩子们就起来穿着新衣服又去放鞭炮。农场连队的孩子平时娱乐项目不多,好不容易盼到过年,口袋里有了小鞭炮,到处疯跑,个个乐此不疲,不亦乐乎。不在乎农场冬季的寒冷,也不在乎衣服上被火星烧得到处是星星点点的洞洞,也不去想回去后被大人们严厉的责骂。
那时候,农场职工过年,走亲访友是必不可少的。揣上两瓶老酒,掂上两瓶罐头,就是很不错的礼物。当然,对家里最好的亲戚,也舍得把自家养的大公鸡、老母鸡绑了送去。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的,愿望得以实现是最为快乐的。如今社会物资充裕,大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也就没有像以前那样盼着过年多买点好吃好喝的了。随之而来的就觉得过年冷清了,年味淡了,农场过年的那种快乐也只能在记忆里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