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年过端午
石河子日报
作者：
新闻 时间:2025年05月21日 来源:石河子日报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奎屯度过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奎屯刚开发建设，交通和经济都不发达。主要以种植小麦苞谷等农作物为主，所以一年四季，大多以苞谷面为主食。一般有客人来或者过年过节，母亲才会用白面做顿馒头或面条吃。
记得那时候，每年端午节前的半个月左右，也就是农历四月中下旬，母亲就会把攒下来的鸡蛋拿出来，挑选个头大、品质好的放在挑回来的井水里洗净、晾干。再烧一锅放了食盐和佐料的开水，放凉后，倒进一个瓷坛，再倒半瓶老酒，然后把洗净晾干的鸡蛋，小心翼翼地放进瓷坛里，盖上盖子，用泥密封。母亲说，等过端午时，就可以煮着吃了。
等待的日子总觉得漫长。我们兄弟几个怀着焦急的心情，等到端午节的前一天，母亲打开坛子，把腌制好的咸蛋拿出来。清洗之后煮熟，然后她用从奎屯食品厂大门口供销社买来的“食品红”（一种红色的食品染料），把鸡蛋一个一个染成红色，鸡蛋立马变得好看又诱人。
我一直以为鸡蛋只染成红色，但我家邻居唐建英家，端午节吃的鸡蛋，有红色也有绿色的，十分漂亮。记忆里，端午节的前一周，我家所在地奎屯木工厂的孩子们，都会背着用五颜六色的旧布块缝制的空书包，等着端午节这一天，串门子收到咸蛋或粽子之后，装在书包里，然后外出显摆，跟小伙伴们比谁的咸鸡蛋大，谁的咸鸡蛋颜色好看，谁的“战利品”多。现在想想，世上几乎所有人，打小都有一股喜欢在人前的表现欲，从小就爱显摆、爱炫耀，不少人到老了，这习惯仍然改不了。
那时候，来自五湖四海的奎屯木工厂的男女老少，每个节日都会有很多习俗。就像端午节这一天，不同的人家，进行的节日活动也会略有不同。不少来自河南、山东的职工，不仅腌咸蛋、绣荷包，还专门制作大蒜酱。多数来自湖北武汉的支边青年，则在宿舍门口挂上艾草和菖蒲……
父母有做大蒜酱的手艺，每年都会做一坛大蒜酱。我最不愿干的事情，就是剥大蒜头。感觉剥大蒜不但大拇指头会很辣很痛，手指甲缝被大蒜辣得也很难受。其实，剥皮后的大蒜瓣白白净净，看起来非常可爱。母亲把它们洗净，然后捣碎，加入到发酵好的黄豆酱里，再加入菜籽油等好几种不知名的调料，用一个小瓷坛装好，待端午节吃粽子时，就可以开启食用了。
从奎屯木工厂向东，穿过化工厂再走几公里，有一片两边长满茂密芦苇、波光粼粼的湖泊，当时人们都叫它东苇湖。每年端午前夕，父亲都会带上我们，去东苇湖采摘苇叶和菖蒲。父亲下到湖里，让我们在湖边接应。父亲总是挑出长势最好、株杆最粗、叶面最宽的芦苇叶，用剪刀剪下。我欢快地从父亲手里接过绿绿的鲜苇叶，然后认真地把它们整齐地叠放在一起，用一根长长的苇叶捆住。
记得父亲每次还会从苇湖里精挑细选一捆菖蒲叶，在苇湖边割一捆艾草。回家以后，用彩线把菖蒲叶和艾草混合，绑扎成小把，把它们插在房门口的左右两边、靠近门框上方的三分之一处。父亲每次都要多割一些，回来送给左右邻居。
小时候不懂为啥过端午时家门两边要挂菖蒲、艾草。父亲就给我们讲端午节的典故，说艾草和菖蒲有驱邪的功效。因为这一天，战国时期楚国的大臣和诗人屈原，因主张联齐抗秦遭谗言被流放。公元前278年，秦军攻破楚国都城，屈原于五月初五抱石投了汨罗江，以死明志。楚国百姓哀痛异常，纷纷划船打捞他的遗体，并向江中投放饭团（后演变为粽子），以防鱼虾噬咬其身体，由此衍生出端午节龙舟竞渡、吃粽子、喝雄黄酒等习俗。
苇叶采回后，母亲用剪刀一片片地剪去叶柄，仔细清洗、浸泡，然后又放在锅里煮好，拿出不知攒了多长时间的糯米、红枣等包粽子的材料。
母亲扎好围裙，把原材料和餐具一一摆在面前，搬来小板凳开始包粽子。我也坐在一旁的小凳上，一边看着母亲包粽子，一边给她做帮手，递递苇叶。母亲灵巧地把两张苇叶依次叠在手上，往中间靠右的位置一旋，苇叶就转成了漏斗状。她用勺子舀一勺糯米，抓两颗红枣放入，再舀一勺糯米盖在前面，拉过叶尾覆盖粽身。一包一折，三角分明，干净利索。然后，母亲用牙咬着一头细线，腾出一只手，绕着粽子扎起来，麻利地再打个结，嘴和手同时用力一抽，牢牢拴住。母亲包的粽子有棱有角，煮熟剥开后，玲珑剔透，晶莹闪亮，惹人喜爱。
后来，家里条件稍好些，我缠着母亲包了几回猪肉粽子，糯米里放五花肉和猪油，这种咸味猪肉粽子浓郁醇厚，鲜香四溢，吃起来肥而不腻，回味悠长。
母亲煮粽子很讲究火候和水量。一锅粽子，水要淹没粽子，否则上面的粽子没有浸着水，会半生不熟。开煮时，要用大火烧，等到锅里的水沸腾二十分钟左右，这时候掀开锅盖，整个屋子一股粽叶香。此时我已经馋得流口水，想拿一个尝尝，母亲则摇头说，还要闷两个小时才好吃。
粽子煮熟后，整个房子里都充满了粽子的清香。好不容易等到母亲从热锅里捞出煮好的粽子，晾了几分钟后，她便拿起几个，让我们先尝。我剥开粽叶，咬一口，静静咀嚼，枣香、米香、肉香、苇叶香一起交融，从舌尖上直透肺腑，味道好极了。
记得那时，每年五月初五一大早，父母就早早地起床忙碌起来。母亲把粽子、鸡蛋等全部都煮熟了，才叫醒我们兄弟几个起床。再端出腌制好的大蒜酱，一家人便一起过端午节。吃粽子一般都喜欢蘸白糖，我们兄弟不太喜欢蘸大蒜酱，可母亲非要我们蘸酱吃，说端午节那天吃了大蒜酱，一年身体都健康。
自2008年起，端午节被国家规定为法定节日，同中秋节、春节、清明节一样，并称为我们的四大传统节日。这一天，大部分单位职工都会放假。同家人在一起吃粽子，吃彩蛋、挂菖蒲艾草、喝雄黄酒……
每当这时，我的心就会隐隐作痛，想起我勤劳善良的父母，为了把我们抚养长大，辛苦操劳了一辈子。如今，他们都已长眠在地下。我再也无法尽孝，不能给他们敬杯酒，也无法亲手给他们包几个充满孝心的粽子，再也不能和父母亲一起过团聚的端午。这种心里的痛，这种亏欠的内疚，永远萦绕在心里。( ■高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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