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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灿烂照天山

——碧野先生在新疆的岁月

石河子日报 新闻    时间:2021年04月02日    来源:石河子日报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碧野先生是独树一帜的大家,作为湖北文坛“三老”之一,他的名号更是为人熟知。但是,碧野先生曾经在新疆生活创作六年的往事却鲜有人知。本文揭开了尘封六十年的一位文化润疆先驱的故事扉页。
  我在新疆度过我一生中最幸福的岁月,我的足迹印过天山南北的土地,我深深地怀念你们。
     ——碧野《遥远的问候》

  严冬时节,天山脚下,新疆石河子市紫泥泉小学四年级温暖的教室里,不同民族的小学生们正在认真朗诵课文《天山景物记》节选《七月上天山》。
  这是一篇传播了60多年的散文,这篇散文的作者是我国著名作家碧野先生。
  碧野,原名黄潮洋,1916年2月15日出生在广东大埔县一个贫苦家庭。1935年开始文学创作;1936年,加入北方“左联”领导下的北平作家协会,并参加“一二·九”“一二一六”学生救亡运动,加入民族革命先锋队;1938年在武汉参加中华全国文学界抗敌协会;1942年,当选为中华全国文学界抗敌协会成都分会理事,任莽原出版社总编辑,主编《莽原周刊》。早在解放前,碧野先生就已经发表了大量文学作品,报告文学《太行山边》《北方的原野》,小说《奴隶的花果》《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等作品在中国文坛引起反响。
  时间回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朝鲜战争爆发,时任中央文学研究所创作员的碧野赶赴战场采访创作。一天,碧野来到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办公室,申请再次上前线采访。不料,彭德怀却给了他另一个任务:回国后去新疆,采访王震将军领导下的原三五九旅部队。
  此时,王震率领的十万解放军部队和十万“九二五”起义官兵正在新疆的戈壁荒原上战天斗地,开垦出片片绿洲。1954年10月,他们又集体转业,和陆续进疆的来自五湖四海的支边大军组成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1954年深秋,碧野经过长途跋涉来到新疆。作为第一个到新疆采风的著名作家,他的到来受到了自治区和生产建设兵团党政军领导的热烈欢迎。碧野被安排在自治区文联工作,还被选为自治区政协委员。他深知自己的使命,稍作安顿就立即投身到了艰苦的采访和创作中。
  石河子是刚刚建在天山脚下、沙漠边缘的一座小城,满城的白杨树、丁香树映衬着碧蓝的天空。远远望去,不见小城只见林,小城藏在树荫中。来石后,碧野住进了农八师机关大院一间平房宿舍。
  当时的师政治部宣教干事陆振欧负责接待碧野。在陆振欧的陪同下,碧野每天步行十几公里去周边现场采访和体验生活。在垦荒工地上,碧野与军垦战士们一起挖土抬筐、吃糠咽菜,还兴趣浓厚地学会了卷莫合烟。晚上,碧野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书写整理材料到深夜。每到第二天清晨,擤出的鼻涕都被熏成了黑色。
  碧野迅速融入到了军垦战士的生活和情感之中。在这里,他深切地感触到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创造的荒原奇迹:一望无际的大块农田铺盖成绿色的地毯,整齐伟岸的林带排列成条条绿色长城。而这一切,都是那些军人出身的兵团人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用血汗浇灌出来的。没有人为他们喝彩,没有人为他们呐喊助威,一切都那么自然,源于心灵深处。他们默默地在荒原上建造着农场和城市、开垦着贫瘠的荒漠。没有索取、没有奢望、没有祈求,有的只是以生命为代价的付出。
  在石河子,碧野热情地赞颂军垦战士创造出的人间奇迹,他也从这里看到了新中国的成长:
  夜里,即使在几十里外,你也可以望见那由无数电灯交织成光海的城市,像一颗巨大的夜明珠,使夜行人感到兴奋和喜悦。要是白天经过这个地方,你就可以真切地看见那绿荫笼罩中,随处都显露出的杏黄的墙,石榴红的瓦,整洁的道路和鲜艳的花丛。
  这就是在这祖国边疆上的著名的石河子新城。
  眼看着这美好的景色,谁又能想到这是当年的一片大荒滩?我们的战士,他们已经而且还要继续用双手和智慧把荒漠的大自然改变成为人间的乐园。
     ——碧野《美丽的新城》
  碧野决定到环境更艰苦的南疆,去追寻曾经的三五九旅部队。而沿途的美景深深地吸引住了作家的眼睛,他把心灵融入了这纯净美丽的世界。
  远望天山,美丽多姿,那长年积雪高插云霄的群峰,象集体起舞时的维吾尔族少女的珠冠,银光闪闪;那富于色彩的不断的山峦,象孔雀正在开屏,艳丽迷人。
  天山不仅给人一种稀有美丽的感觉,而且更给人一种无限温柔的感情。它有丰饶的水草,有绿发似的森林。当它披着薄薄云纱的时候,它像少女似的含羞;当它被阳光照耀得非常明朗的时候,又像年轻母亲饱满的胸膛。
     ——碧野《天山景物记》
  1956年秋,《人民文学》杂志社副主编秦兆阳向碧野约稿,请他写一篇关于新疆景物的文章。
  当时,我还有点犹豫,祖国边疆生活素材很丰富,为什么光要写景物的文章呢?但老秦极力说服我,他说,写边疆景物就是歌颂祖国山河的伟大壮丽。
  回到家里,天山牧场的景色和人物一一涌上我的心头,一动笔,像骏马奔驰,再也勒不住。于是,一口气就写成了《天山景物记》。
        ——碧野访谈录
  从此影响一代又一代中国青少年的名作《天山景物记》就这样诞生了。
  碧野索性把妻子和女儿也从北京接来,把家安在了乌鲁木齐,做好了持续深入生活的准备。在漫长而艰难的岁月里,碧野和各民族群众结下了深厚的情感。1959年到1961年中国三年困难时期,人们的口粮连肚子都吃不饱,碧野一家自然也不能例外。人们的生活极为艰苦,只有粗粮,极少见到油和肉。长期不规律的生活,加之营养不良和长途跋涉,使碧野的身体变得十分孱弱。在最为艰难的时刻,那些善良而一样贫困的人们以最大的热诚帮助这位来自远方的朋友。
  在哈萨克族毡房,牧民捧出热腾腾的奶茶,在维吾尔族农院,果农摘下香喷喷的瓜果,在军垦战士营地,战士们把他们的干粮和咸菜装满了我的挂包,让我在长途的深山跋涉中不致挨饿。
     ——碧野《遥远的问候》
  艰苦的环境并没有扑灭碧野为美丽边疆、为军垦之地讴歌的热情之火。他亲眼看到一个个军垦战士在贫瘠的荒漠上用自己的血肉身躯开垦着绿色的希望,看见一车车粮食在源源不断地送往内地;看见各民族和睦共处,在美好的向往中创造着幸福生活。
  碧野时时被这里的人们、被这里的土地感动着。
  我们的解放军在不畏艰苦地向大自然进行着搏斗,而且创造了极其动人的奇迹。
  辽阔的新疆,一年四季都奔驰着无数的军用卡车,卡车上装运的是石油、种子、机器、工程车、钻探车、起重车,给新疆人民带来了生活的富裕,给新疆的开发带来了威力。
  但是,在一九四九年底和一九五〇年初,当解放军进入新疆的时候,战士们是在大戈壁上徒步行军的,他们的脚被砂砾打起血泡……他们的鞋被骆驼刺割破,一层层地打上了补丁,越补越厚,一双鞋子往往变成几斤重。
  但是今天,他们已经用卡车繁密的轮印掩盖了当年自己疲乏的足迹,而给边疆人民开辟了通畅的坦途。
  ——碧野《遥远的问候·英雄颂》
  碧野行走在辽阔的边疆大地上,潜心融入到最基层的生活中:跟牧羊战士在草原扛枪放牧,与勘测队员在荒野勘测露宿,同筑路官兵在深山开山劈路,和开荒队伍在戈壁拓荒浇水。从哈密到乌鲁木齐,从伊犁到阿勒泰,从喀什到阿克苏,从石河子到克拉玛依,雪山大漠、草原戈壁,烈日下、风雪中、沙暴里,到处留下了碧野的汗水和足迹。
  这期间,碧野以极大的热情写下了《我们的农场好风光》《在哈萨克牧场》《通向幸福的金桥》《边疆风貌》等散文集和游记《天山南北好地方》。质朴而优美的文字从作家心底流淌出来,汇聚成文学的海洋,以最热情的语言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对那些普通的各民族群众、军垦战士以及他们的生活进行了真诚的描述。他的笔下,有热情好客的哈萨克族牧民,有勤劳质朴的维吾尔族农民,有坚毅顽强的军垦战士,也有或矜持或开朗或严肃或奔放的各族青年男女。
  骑马是碧野最主要的远行方式,从初学骑乘到娴熟驾驭,碧野多次从马背上跌落,最严重的一次造成腰部严重受伤,为此不得不卧床休养了很久。
  碧野走到劳动者中,一面用心倾听他们的喜怒哀乐,一面尝试着和他们一起用劳动体验丰收的喜悦。在一个寒冷的春夜,碧野与一位淳朴的战士一起浇灌庄稼,采撷到“他那诗一般的恋情”:
  他告诉我当他和千万战友在戈壁上挖渠的时候,十字镐怎样在坚硬的戈壁上一敲一个火星,起泡的双手磨破了,鲜血染红了十字镐把,他腿疼支持不住,就跪下去挖砾石……
  有一次他到师部去参加党代会,趁他不在,她悄悄地走进他住的地窝子,发现他留下的棉被里子已经破成一片片,棉胎也烂成疙疙瘩瘩的了。这破被子还是当年他带着参加革命部队的,后来又从口里几千里背进新疆来。她把它拆洗了,换上了自己的新被里和新棉胎……
  而在他俩订婚的前一天,是出于这样的一种默契:黄昏,他俩坐在田边的一棵向日葵下,这棵向日葵是去年谁不小心掉下一颗瓜籽长成的。他把花盘采下来,搓去花茸,先递到她面前。她小心地捏出颗饱满的花籽,种在原先的向日葵旁边,盼望明年在这里再长出一棵来;接着他也捏出一颗,和她刚才种的花籽埋在一块,他却盼望明年长的向日葵成双。她立刻觉察出他的意思,微笑着把羞红的脸背了过去…
  从这第一夜放水,我就和这个战士建立了友情,而且我已为这个战士的美丽的心灵所感动。
  ——碧野《遥远的问候·生活摘记》
  走进普通人生活的碧野渐渐被人们所熟识,一些文学青年从仰慕发展到登门拜访,谈诗论文,请教指点。而碧野则来者不拒,热情相待,真诚相交。碧野在荒原上播下文学的种子,多年以后,兵团也逐步形成了独具魅力的军垦文化。
  1959年,碧野终于完成了长篇小说《阳光灿烂照天山》的写作。小说以开发建设新疆为线索,以真人真事为素材,详细而生动地描述了军垦战士以青春和生命进军沙漠、剿灭匪徒、开荒造田、变荒漠为绿洲的故事。塑造了左前、顾刚、凌世英、李根善、牛万仓、王铁柱、冉春元、刘毅、马宝、罗铁彪、于家玉、欧阳翠枝等数十位解放军指战员英勇无畏的形象,同时刻画出艾山、沙吾提、巴乌东老爹、阿勒玛汗婆婆等少数民族人物质朴的群像。
  碧野始终对天山有着最深厚的情感,常常凝视雪白、明净、淡泊而庄严的天山。他对天山的描述总能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天山的群峰,那长年积雪的峰巅,像戴上了闪烁的银冠,那皱褶的山峦,像披上了豪华的金袍……
  风在盆谷里吹起绿色的波浪,浪头一排又一排地涌向山脚。高山环抱着盆谷,山顶长年积雪,在太阳下,周围临空投下刺眼的雪光,好像是哪一个仙女把她的银项圈遗落在这寂寞的荒山上……
   ——碧野《阳光灿烂照天山》
  1961年,接受了新的创作任务的碧野,恋恋不舍地举家离开了新疆。此后的数十年的日子里,他仍然深深怀念着天山、怀念着那里的人们:
  由于怀念你们,我的心飞回了新疆,你们的声音笑貌却时刻在我的心中,这不是别的感情能够抹得掉的,也不是时间能够冲淡的,特别使我难于忘记的,是你们曾经以辛勤劳动收获的谷物哺育过我,我饮过你们开的渠里的水;我身上有你们的血液,也有你们的汗香,这怎能不使我更加深切地怀念你们。
     ——碧野《遥远的问候》
  2008年5月30日,现代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委员碧野在武汉逝世,享年92岁。
  碧野一生创作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近千万字,是一位天才与勤奋兼具的优秀作家。他的作品,故事情节曲折,人物形象生动,语言文字流光溢彩,有极强的生命力。他长期深入生活,深入群众,创作出一大批反映伟大时代、弘扬民族精神、塑造美好心灵的优秀作品,是人民喜爱的人民作家。碧野的一生是追求真理、追求光明、追求进步的一生。他把一生献给了文学事业,献给了时代和人民,献给了他所热爱的充满希望的土地。
  碧野是新中国最早深入新疆体验创作的著名作家,是文化润疆的先驱。碧野生活过6年的边疆辽阔大地上,也永远镌刻上了他的名字。